皇甫易一听大臣们当廷争吵起来了,立刻来了精神。狗咬狗一撮毛,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一跃从御座上跳下来,拍着手笑道“好啊,吵得好啊,吵一吵说不定就会吵出好办法来了宁江府闹钱荒,知府宋鸿铭肯定得给朝廷个说法,但是据薛爱卿所说,州府官员对朝廷货币政令历来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如果属实,那还得了绝对不能姑息养奸,必须抓紧时间解决。众位爱卿,你们现在就给朕商议个妥善的法子,既要平息目前的钱荒乱局,又要杜绝地方官府阳奉阴违”
天道宗的大臣们听罢都默不作声,朱宗主事先没有透露一点风声,他们很多人是头一次听说宁江府闹钱荒,一时半会恐怕也拿不出来什么像样的好办法。殿堂里突然沉静下来,只能听到呼呼呼的喘气之声,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尴尬。
皇甫易在宝座前负手而立,脸色明显不太好看,瞪着眼睛扫视着台下,这些人食君之禄,平时没事的时候,个个都能高谈阔论瞎逑白活一通,一旦摊上大事了却争做缩头乌龟,有哪一个是真心替君父分忧的
正在这时,排在言官班位最前列的叶正途,忽然上前一步,举着月笏拜了拜道“启禀我主万岁,微臣有本上奏。”叶正途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决非一时心血来潮,恰恰相反,而是早有预谋。原来昨日陈辅良和薛继宣去府上找他,三人在一起密议了好长时间,就是准备在今日的朝会上突然发难。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在年前叶正途刚刚就任御史中丞的进候,突然收到来自宁江府方面的一封匿名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宁江府去岁以来的实际状况,叶正途看完之后,觉得宁江府地面肯定出了天大的问题,这可是扳倒天道宗和朱季夫的绝佳时机,于是就让户部侍郎陈辅良,以户部循例查账的名义把这件事当廷捅出来。
此刻皇甫易一听老师有话要说,终于有人出面救场了,于是赶紧伸手虚抬了一下道“叶爱卿,你快快讲来。”
叶正途不慌不忙娓娓道来“众所周知,为防止我朝铜钱外流北虏,两淮之地被划为铁钱区,铜钱一律不准流通使用,因此,宁江府境内两大钱监同安监和舒松监都只铸造铁钱,每年岁铸定额为三十万缗。
这几年人口没有增长,经济发展一如既往,按说供应宁江府地区钱币需求,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为何突然之间同时爆发钱荒和通货膨胀的确是咄咄怪事,然而事出必有因,微臣经过调查推断,认为应当是地方官府缺乏必要的监管所致。
自我朝南迁以来,原属路级直隶的两大钱监,一直由地方官府直接兼管,铁矿开采,原料采办,匠作和役兵的招募,全部由宁江府自行掌控。工部和户部的宏观调控方略,通常只能下到州府一级,至于地方官府是否将律令宣贯至两大钱监,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鉴于此,微臣力谏在宁江府设立路一级的铸钱冶司衙门,专司承上启下之责,一方面接受朝廷工部和户部的宏观调控,及时上传下达沟通消息,另一方面随时督查和纠正钱监和地方官府的错误做法,这样既可以平息宁江府的钱荒乱局,又可以监管两大钱监和地方官府。此举是否可行,微臣躬请我主圣裁”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在江北边界之地设立冶司衙门,自举朝南迁以来从无先例,而且冶司作为路一级的衙门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其权力被无限放大,势必会影响当地官场的生态平衡。
朱季夫明白叶正途的意图,无非是想增设一级货币铸造和流通的监管衙门,监督地方官员不得滥用私权造钱贪钱而已。事实上朱季夫也意识到宁江府远离庙堂,朝廷鞭长莫及,有时候不免会有失控之虞,如果中间架设一级监管衙门,替朝廷管理当地钱监,以疏解钱币流通庶务,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甫易走下台阶,径直来到朱季夫面前,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朱爱卿,依你之见如何”
没想到朱季夫十分爽快地回答道“回禀圣上,依微臣之见,可暂行一试。只是凭空增置一级监管衙门,此事非同小可,主管之官应当慎重定夺。”
皇甫易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他扭过头问旁边的叶正途道“叶爱卿,你既然提出增置冶司的方案,想必是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叶正途故作思忖了一下才道“增置冶司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管钱监和地方官府,因此主管新衙之官,最好与地方官府毫无瓜葛,当然了,京朝官多与地方官走动频繁,如果从朝廷百司之中选人,恐怕很难做到铁面无私,持正公允,因此微臣力谏从新科三魁之中选拔一人,担任淮西冶司提点之职。三魁之中新科状元李大通不仅学识超群,而且为人忠耿敏达,微臣以为此人可才堪大任。”
朱季夫一听,什么让一个初入官场毫无经验的生瓜瓤子,跑到边界之地开府建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即厉声驳斥道“新人一无所知,如何能担任稳定大局之重任,简直是笑话”
其实他反对叶正途的真正理由,并非全是因为新人没有经验,而是这个新科状元李大通正好是叶正途的同乡,鬼知道此人是不是已经暗中拜入事功宗的门下
叶正途微微一笑道“朱相国此言差矣圣上当年去宁江府任节度使的时候,不也是首次出仕为官吗宁江府还不是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夜不闭户”皇甫易当年以亲王的身份任宁江府节度使,其时只有二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