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经历过某些事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最难的不是去做,而是在决定如何去做,也就是难在决策。投资炒股是这样,搞政治也是这样。
朱平槿从来就不愿意搞阶级斗争,但残酷的社会现实告诉他:阶级是客观存在的,把“阶级”改头换面包装成意义淡化的“阶层”或者意义更模糊的“族群”,并不影响他本来的实质含义:因为拥有财富的多寡,不同的人所形成的利益共同体。
有阶级,就必然有阶级矛盾,就必然有阶级斗争。一旦矛盾激化失控,就必然伴随着流血死人。
大明朝烽烟处处的内战,本质上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阶级斗争。士绅地主和贫困农民,作为两个对立的阶级,双方无一不竭尽全力,为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而厮杀。
这与关外民族战争的性质截然不同。
然而作为蜀世子的朱平槿,却不能放任这种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毁了四川。
他要将四川打造成为将来征战四方的兵源粮源兵工基地,就必须将蜀地之内的阶级斗争控制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然而,一小撮士绅顽固地攥住既得利益不放手,而且还试图引来京师的政治势力来压制甚至消灭朱平槿,这就突破了他划定的红线。
所以朱平槿在现实环境的逼迫下,开始出手反击。
他公开发出以“霹雳手段”来“打倒土豪劣绅”的号召,意味着在四川全境持续数月镇反运动的正式开始。
随着镇反运动的开展,无数的人头即将落地,社会的财富即将重新分配,蜀地三百年形成的政治经济生态几乎在血泊中一夜间重新洗牌。
崇祯十五年四月七日傍晚,在邛州之乱平定的那一日,蓄势已久的彭山驻军开始向眉州进逼。
军队由宋振嗣直接率领,包括护国军第二团第二营、董卜独立营、彭山守备营和双流守备营各一部以及松林山武学的学生队、补充兵第一、二营各一部,共计兵力约三千人。
然而,护国军的行动没能瞒过日夜睁大眼睛盯着彭山方向的眉州团练兵。
在眉州以北二十里的三墩坝,猝然爆发的战斗让护国军和平进驻眉州的希望化成了泡影。
三墩坝有一个小型的堡寨,驻扎着眉州团练不足两百人,主事者是个姓楼的当地士绅,其子曾于去年横尸于巡抚衙门之前。
探知护国军到来,楼某某满腔的仇恨顿时化作一阵火铳打去。
靠前指挥的副团长兼二营长刘连鹏见此情景,并没有绕过去,反而指挥前卫第二营展开,开始了对楼家寨的四面围攻。待到全歼了这股敌人,已经黎明时分。
楼家寨的隆隆炮身,彻底惊醒了眉州的团练兵。眉州外围的守军趁此机会,在黎明前全部缩回了州城。他们凭借眉州城坚固的城墙与私铸的数十门大小铁炮,与护国军第二团的先头部队形成了对峙。
地主老财们为了保护在城里的财产,祭起了他们的传统战术:乌龟大法。
高大厚实的城墙,给了他们心理上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让他们难以正确地评估局势。
对于护国军而言,一场代价高昂的城市攻坚战似乎无可避免了。然而,这正是护国军想要的结果。
不仅因为时间空间等诸多要素完全在护国军一边,而且因为眉州城里除了粮食、人口和名胜三苏祠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蜀世子朱平槿特别担心。至于金银,既不能吃也不怕火烧,城市即便化为灰烬,城里金银一点也不会损失。
三千护国军将士趁着敌人放弃城市外围的机会,迅速将眉州城团团围住,然后挥动大锄头小铁铲,开始了他们标准的土工作业:挖掘壕沟、构筑胸墙、钉置鹿砦、整修炮垒。
彭山和仁寿等县派出的数千支前民夫使工程进度大大加快。三日之后,环城筑垒体系已经初现规模。
平地而起的土城犹如一道铁箍,将孤悬川南的眉州城包裹其中,让它变成了护国军的囊中之物,就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护国军第二团出动,驻扎于各地的护国军地方军也于同一时刻拆开密封袋,按照命令向各自的预定目标扑去。
最热闹的莫过于仁寿县守备营夺取井研县。
仁寿守备营抽调精干勇士数十人,在贺庭大的亲自指挥下,扮作轿夫、脚力,抬着迎亲的花轿和彩礼,在锣鼓敲打鞭炮噼啪声中开进了井研县,后面则浩浩荡荡跟着八百人的大队伍。
斯时一无所知的县令大人刚刚起床,正在梳洗秀美的长发,突然听报陈相国(当朝大学士陈演)嫁女于蜀藩宗室,顿时惊诧莫名。
他既震惊于次辅陈演与蜀藩联姻,也感到自己讨好两边的机会来了,连忙拧干头发,冠带加身出衙道贺,顺便打探实情混个脸熟。
可知县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待他出衙之时,才发现县衙外乃至城墙上全是护国军的兵。而陈演一族在城内的大宅,则被全副武装的护国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若不是那队停在陈家大门外的迎亲队伍彰显着喜庆的色彩,定会被误以为陈氏一族被抄家灭门了。
最爽感的则是擒拿汉州知州程大典。
成都以北的汉州,原本就有驻有护国军。
原金堂知县,后署汉州知州的程大典最初是欢迎王府军进驻汉州城的。前年底去年初,程大典在金堂县任上被张献忠吓过一次,城里有兵,保命的机会当然更大。
然而当蜀王府开始推行新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