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每家有几口人,分了几亩田,产了多少粮食蔬菜,卖了多少银子,交了多少租子,得了多少补贴,租了几天的牛,借了多少粮食和银钞,庄上办公卖豆卖菜的行脚钱花了多少,每户人家应该分多少粮食和银子,都写在墙上……
世子爷您放心,小民不占大家伙的便宜。只要是庄户想知道的,小民都给他写上……”
朱平槿听着,连声说好,接着又问林盘经济和副业情况。杨二叔一一作答。
庄里主要喂鸡鸭和稻田鱼,存栏的猪却没增加,原因是附近的土地都变了田,没地方打猪草。
至于庄里的副业,男人们农闲时去庄外的大安路修路打短工,女人们则领回棉线和生丝在家里织布纺绸子。
今年的副业还有两个新亮点,一是庄里用了世子指点的加热匀翻孵化技术,鸡苗鸭苗一下孵出了不少。新繁和新都等县河道密布,林盘众多,是散养鸡鸭的好地方。各处王庄要养鸡鸭,都来崇义庄采购;
二是庄里的米糕打出了名气,在成都府开了个米糕店,就叫“崇义米糕店”,每天是供不应求。大太监曹三顺已经决定扩大生产规模,正在与钱庄谈贷款。现在酱醋食品协会组织协会成员之间可以进行互保。担保问题一解决,那么大额贷款发放的主要门槛就算过了。
庄户们分了粮食,终于有了闲钱可以谈婚论嫁办喜事了。杨二叔的二女儿已经有了婆家,年底就出嫁……
生产力一旦摆脱旧有机制的束缚,百姓自发的致富热情和智慧便会迅速释放,便会带来产品的极大丰富和经济的全面复苏,这就是所谓的“改革红利”。
一斑窥豹,若全川的农业组织皆以崇义庄为榜样,最迟明年底,四川的经济便能支撑起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
更重要的是,占四川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都将是改革的受益者。他们毫无保留的政治支持,将成为自己统治全川不可动摇的基石!
朱平槿听着,一种发至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由他亲手设计和推动的!
然而欣喜之余,朱平槿并没有忘记今天召见杨二叔的真实目的。
“本世子刚刚回来,便听说最近成都有些不太平。一些个不安分的人在闹事……”
朱平槿稍微一牵话题,杨二叔立即跟进。
杨二叔不是那种善于揣摩主子心意的人。他说的,全是他的所见所思所想:
“世子爷,那些书生恨您呢!
前几天小民运米糕去成都府,回来顺便去东门外机器局看大妹。刚过东门桥,便瞧见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一个张牙舞爪的书生站在桌上,正在满嘴喷粪。
他说猪圈里的货是躺着吃、睡着屙,白肚皮上八个奶……他在变着法编排您和罗姑娘呢……
小民再一看,不是在河堤上跟我扯架的那个书生吗?当时那个气呀,小民恨不得一扁担劈死了他!”
“结果怎么样?”朱平槿饶有兴趣地偏头问道。
“您猜怎么着?小民一走近,就看见一个黑衣警察挤在人堆前面,夹着根警棍,眯缝着眼睛,听着听着还点头傻笑!
……世子爷,那警察不是拿着您发的饷吗?到底站哪边的?那些混账东西警察为什么不抓?小民当时一犹豫……”
“个别警察思想觉悟不高,分不清是非、跟不上形势,这很正常的嘛!”
朱平槿安慰着愤怒的杨二叔,可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冰冷了。
他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一指:“所以呀,要在这里给他们敲敲警钟,让他们时刻保持清醒!山里有土暴子,城里也有土暴子!”
“对,对!城里也有土暴子!世子爷,您带着小民子弟在前方与土暴子拼命,那些混账在后面给您捣乱,真是没了天良,连土暴子都不如!小民不信老天爷没了天理,那日回庄,便去县里求见曹总管,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曹总管对小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让小民先把那些人的样子记住,等着世子爷您回来处分!”
“你们庄上的那些不安分子还闹腾吗?新繁县有捣乱的书生吗?”
杨二叔听世子追问,便一五一十将肚里的货倒了干净:
“庄上原来那些人闹腾,还不是因为饿得受不了!现在降了租子,又没了庄头盘剥,剩下的都归自己,他们还不拼命地干,为自家谷仓多屯些粮食?再说庄上征了丁,活多人少,人人都没闲工夫,还瞎闹腾个啥?
不过县城里闹事的书生还有!去年初除五蠹,他们跑了个精光,后来陆续又回来一些。他们闹腾,不就是恨您占了他们的田嘛!他们也不想想,他们那些田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去的?听说郫县、新都也有坏人,灌口还有一些宗室也在闹……
上月庄里收庄稼,请了几个南下的秦地流民来庄上打短工。小民听他们说,汉州和绵州那边闹腾的大户更多……
世子爷,不能任由那些混账胡说八道,败坏您的名声!这几天曹总管打了招呼,县里庄里的护庄队都集合了,大家伙就等着您一声令下……”
朱平槿默默听着,一言一语都装进了脑袋。
一斑窥豹,杨二叔就是四川千百万农民的代表。有了广大农民的绝对支持,他的统治根基稳如磐石,就可以放手干一些早就想干的大事情!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