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九渊驱马飞驰,沿途风景皆抛耳后。路线图上标示魏城与靖屿湾间距一百二十余里,这一程两地要属这段间隔最长。
天仑在车厢内蜷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翦枝一路都在摘除葡萄,将剩枝包起。
天色尚早。
马车于半个时辰前经由一处山水小径路口时,已经路过地名碑碑记。
前方山谷中依稀可见人烟,古九渊拉着马缰绳略紧了些,为了放慢车速,待近了寻人问问靖屿湾的情形,及该循哪条路走,不走冤枉路,照翦枝迷糊的性子,总能指出不少冤枉路“宽己待人”。
山里天气多变,雨度说来就来,马车还未临近山涧小溪,豆大的雨点就已经砸在了车篷上,噼里啪啦作响。
春雷炸响,刹那间,天朗气清的天气就变得阴霾暗沉,仿佛要压塌天幕。
天仑一抖机灵,立刻清醒,大呼“妈呀!”
也许是因为春雷猛然炸响太过骇人,翦枝吓得脸色发白,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
溪流上有座看上去有些年代的木桥,桥体不宽,长不足两丈,古九渊从马车里拿出蓑衣披上,接着跳下马车,拉马过桥。徒以目力估测,桥体大致与马车等宽,所以需要小心驶过。
桥下不远,有一老翁,正弯腰拾起草案上的蓑衣,熟练的披在身上,继续顶雨垂钓。
古九渊掀开车帘请翦枝去向老翁询问通往靖屿湾该择哪条路,纤洛临行前嘱咐过,但凡遇到询路或杂项事宜,一律交由翦枝。
这小姑娘通晓上古遗地半数以上的疆国语言,当时纤洛用了四个字,“博古通今”。
一路上,这位不时流露愣头愣脑姿态的俊俏丫头,向古九渊展示了何谓博古通今,问路、当地风俗,名景、奇闻轶事、名家官史……无不知晓的百事通。
可是这次,古九渊没能请动这位百事通,他掀开车帘,就见翦枝缩在角落里哆嗦不止,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来先前的那声春雷将小姑娘吓得不轻,他就没再开口。
天仑就显得没心没肺,将小脑袋伸出窗外,嘴张开,等雨水滴落。
古九渊硬着头皮上去,只希望老翁能听懂自己这域外乡话。
“老先生,请问……”古九渊笑容诚恳地问道。
“嘘”老者回头,一个手指搁嘴上制止了他。
古九渊看到了老翁的脸,那是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孔,脸上的褶皱犹如千年老树的树皮,蓑笠下白发披肩,双目浑浊。
老翁转回视线,继续坐在小木墩上,守着枯木做成的鱼竿,细如发丝垂立水中的鱼线,如同入定。
古九渊站在一旁等待,任由雨水冲刷蓑衣,偶有漏底。
“春潮覆水,总会有大鱼忍不住露头,这样的天气正好。”老翁说话声小且十分苍老。
一口纯正的域外口音从老翁嘴里吐出。
古九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感到庆幸,异域遇故音。
只是很快,他笑容凝滞。
前不久,作为外来客的仙师们来到骆山镇虬龙山费劲心机闯入金阳赤渊,虬龙山上见缝插针,就算出现一些他不认识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对于这些人,古九渊其实明白不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却也无法抱有半点好感。
“我不是来自你想的那个地方,只不过很多年前去过。”老翁回头说道,又扭身坐回,静静伫立的姿态仿佛从始至终未动过。
古九渊瞬间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老翁仿佛能看透人心般,一句话既回复了他心中所想,又开释了疑问,这太让人惊悚。
“听你开口来自那个地方,就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老翁没回头,将蓑衣拢紧了些。
古九渊将斗笠往头前遮了遮,退后两步挪至草岸高出,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他本准备转身离去。
纤洛曾告诉他“世间修行之人,无论境界修为多高,唯心不可观。”
如若老翁能看透人心所想,怎不让人心悸。
“老先生,靖屿湾此去该择哪条路?”古九渊没有接过老翁的话茬,小声问路。
老翁蕃然又如入定。
古九渊耐着性子,蹲在岸边等待,雨势越来越大,小溪中雨水连珠砸落,就好像在爆豆子。
“少年郎,我的鱼饵用完了,可还是没有一条鱼上钩,可否借些吃食以充鱼饵?”老翁回头一笑,满脸褶皱挤得更深。
“车上有些瓜果,只是用作鱼饵的话,恐怕不堪此作。”古九渊笑着说道。
老翁摇了摇头。
“噗通”
天仑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情绪反倒高涨,迫不及待跳下马车,却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他一滚爬起,全然不顾锦绣长袍沾染的泥沆,只顾在麦田岸边的泥泞渠沟里搅动得不亦乐乎。
“天仑少爷,马车里有蓑衣斗笠,回去穿上。”古九渊疾言厉色喊道。
“哦”天仑耷拉着脑袋,对自己所作所为有些心虚,故而胆怯,偷瞥少年一眼,小短腿翻飞向马车。
溪边,老翁小声嘀咕着:“可惜了,可惜了,有些葡萄皮,葡萄残枝也是好的……”
古九渊跑回马车,见到天仑已经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衫,他斜瞥了小家伙一眼,对方麻溜的缩回伸出窗外的脖子,低着脑袋,“反思己过”。
翦枝仍然蜷缩在角落里,不见好转。
古九渊对着翦枝脸色和悦了些,喊道:“翦枝”。
翦枝状态依然,他只好作罢,想着待会再另寻他法。
他用包袱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