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皇权并不下县。
乡野村落之间,豪强遍地,宗族林立。一个村子大都是一个宗族,一个姓,而宗族里的族长,往往就是这一个村子的地主,拥有村子周边最好的土地,并拥有最奢华的庄园,最坚固的坞堡。
坞堡是村子的权威,也是令他们感到敬畏的存在。
见识不多的村民,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就连县城也没去过几回的他们对天下大事实在是有些孤陋寡闻。对于他们来说,坞堡的主人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
只是,被动承受一切的升斗小民若是遇上一个稍微讲点规矩的豪强或许还能有有一口饭吃,可要是他们遇到的家伙是不那么讲规矩的,那他们的日子怕是比那些最悲惨的流民也就好上那么一些。
所谓的水深火热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实情描述。
析县安家堡的村民们对此就深有体会。当然,大字不识几个的他们对水深火热这个形容词根本就了解,自然也无法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日子没法过!”安家堡的安老三坐在家门口冰冷的青石上望着西边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家就在村口,一条一丈来宽的泥土到从远处的山中蜿蜒而来,从他的门前经过,再穿村而去,引向坞堡那儿。
这是采药人的小道,当初安家堡还以狩猎采药为生的时候,他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踩着这条小道进山做活的。这条道在四十年以前一直承载着安家人的悲欢离合。
然而,四十前一切都改变了。
安家堡堡主安靖因为资质不俗,被伏牛山中修道的一位真人看中收为弟子,得了真传。安锦归来之后,成了皇帝的供奉,安锦一家因此而得以发达起来。
不过,仙人(安锦这样的修仙者在百姓眼里就是仙人)之间似乎也有争斗,安锦在供奉任上暴毙——朝廷说他是病死的,但根据某个消息确切的人士说,安锦是在朝廷和另外一个修仙门派的战斗中被杀的。
安锦虽然是朝廷的供奉,但他这个级别的供奉是朝廷中最低阶的。算是供奉你的炮灰。
安锦死了,朝廷也没有太多抚慰,只给了一比钱粮,一个封号就算了。
安家堡的继承人,他的儿子,孙子都不是会操持家业的人。所以当时还威震十里八乡的安家堡,到如今所拥有的就这眼前一个村子罢了。
安家堡的主家一日不如一日,但他们本身犹自不觉,他们依旧锦衣玉食,依旧败着安锦留下的家业。甚至,这一代的家主还有了一些令人听起来毛孔悚然的嗜好。比如:吃人!
想到这里,安老三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身子。
“那不会是真的吧?”安老三心中泛起了嘀咕。
安老三今年三十岁,可常年的劳作和利益辛苦的生活,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走出去,说他五十都有人相信。
他是这个村子里的老人了。安家堡昔日的风光,他是从小听着父母长辈的传说长大的。他很怀念向往那样的日子,自然也更加看不惯安家现在这个家主安祺的乱来。
当真是乱来了。
不但将一年一年的佃租赋税在年年加码的情况下收到十年之后了,更是攥养了一群打手横行乡里,还有买卖人口,以人为食的传闻。
安老三听说数十里外的刘家都不齿安祺的行为,打算派人灭了他——不过刘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行动,他们好像也挺担心安家那位安锦仙人留下什么后手。
为此,刘家上代家主刘廷在十年前将他的小儿子刘恩送到武当山学艺,拜师在一代仙人樗散子门下,听说过几年就要出师回来了。
“估计……等他那儿子回来,刘家庄的人就要把我们这儿给兼并了。”安老三幽幽的想着,心中琢磨自己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么?
这个不好说啊!
因为现在,确切的说是这一两年来安祺根本有点儿变本加厉了。
“这日子怎么活啊。”安老三苦笑一声。
刚刚安祺的打手又来这里一回,说是昨夜坞堡遭了贼,把安家堡的一个侍女给杀了。那侍女是安祺挺喜欢的一个玩物,正准备大饱口福呢,却不想……安祺气坏了下令全村子搜查。
这是一个理由吧!
安祺的那些人能搜查到些什么?他们不报官,就这么挨家挨户的搜查,倒把自己家里的三斗小麦和那张桐木凳子给搜查了去。
面对家里好说歹说才留下的一斗小麦,安老三不知打自己这个冬天究竟该怎么度过。安老三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他家里少少也有一个能干的婆娘和几个大半小子。这四口人都指望着这一斗米过活,显然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安老三眼中一道坚毅的光芒闪过:“明天,明天……我就和老大进山,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冬天里进山狩猎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安老三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希望能行吧!”安老三念叨着,抬眼又看了看西边的大山。
突然,他愣住了。在天色昏暗的朦胧之中,他看到那边隐隐约约有一大群人朝自己走来。
“是马贼吗?”安老三心中一惊,正待呼喊,却又猛然停住了。因为他听到了那群人里有不少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还大都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这是……”安老三有些疑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