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航的眼睛,盯着陈桂凉,心里面想的却是不久之前的事。
……
“啧啧啧,人还能躲进火灶里?”
“反正火灭了,指不定能塞进去呢?”
陈桂凉说完这句话,拨弄了一下火堆,一拨,表情就变了。
……
常晓航不是没有预感。
正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此刻才有勇气告诉陈桂凉:“你说吧。”
无论陈桂凉说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接受了。
他已经和陈桂凉一样踏入这个局里,想摆脱,只有远走一途了。
既然如此,何不弄清楚一切再走?
如果浑浑噩噩地离开,就算真的走了,也是一辈子不甘心的。
知道真相固然痛苦,可是,也痛快。
常晓航特意说这三个字,是告诉陈桂凉,你说吧,说什么我都听着,我不会怀疑。
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谁还有必要欺骗谁呢?
陈桂凉扯了扯嘴角:“你想得通就好了。”
毕竟,他也不希望自己像是欺骗常晓航,将他诓骗走一样,等走了,还是他的罪过。
那可太没意思了。
常晓航踢了踢凳子脚,没说话。
想得通?
都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想不通,那一辈子才真的完了呢。
“我翻火堆的时候,看到了……”陈桂凉目光游移。
不是因为心虚,纯粹是有些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并非因为羞愧。
“我看到了一些……头发……碎骨头……血迹。倒也不全是碎骨头,还有些完整的,细小的……”反正,陈桂凉是不会认错的。
那种形状,那种熊熊燃烧的气势。
它们被掩埋在厚厚的火堆底下,仿佛一直活着似的,直到他拨弄火堆,让火焰重燃,让这些东西重见天日,它们才在陈桂凉的面前,急切地被付之一炬。
陈桂凉至今还能想起那画面,而那画面,令他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头发、骨头、血迹。
这三个词说得简单,交织描绘的含义却让只是个听众的常晓航也僵住。
那些头发、骨头、血迹……是谁的?
是几个月前的,还是今天的?
客栈里没有人,这些东西,是谁塞进灶里的?
是大胆而丧心病狂的活人,还是……根本不是人?
因为不知道真相,这些线索指向一个个十分恐|怖而发展不同的故事。
但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他们两能承受的。
那样恐|怖的东西,难道会一直被关在客栈里吗?
它会不会出来?他会不会出来?她会不会出来?都是未解之谜。
陈桂凉要走,因为他不敢赌这些东西,或是活人,不会追查线索到他的身上。
而一个能够与头发、骨头、血迹,并将这些留在灶里的扯上关系的,又会是他们能面对的吗?
常晓航呆呆地坐着,神色惨然。
这叫什么事啊?
陈桂凉则只是看着他,因为陈桂凉的一切希望,都已经寄托在了常晓航的身上。
他无法去依赖别人了。
让他留在芒疑镇中,他做不到;
而作为承受一个巨大秘密的人,独自行走,陈桂凉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他需要一个知情人,一个知情而永远只能与他一起承受,忍耐,隐瞒的人。
还能有谁?
从芒疑客栈中活着回来的人,只有他与常晓航。
常晓航若不与他站在一起,争取其他人的支持,又有什么意义?他不需要啊。
“小常?”陈桂凉的声音哀婉而苍凉。
常晓航转过头,定定地凝视着他。
陈桂凉眼底的惶然,也实在是触目惊心。
“哎。”常晓航答应了一声。
陈桂凉难得有些忐忑不安了,不是因为见到的,而是因为一个人的态度。
他不知道常晓航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不相信他的话?
什么火堆有火星,复燃,就足够不可思议了,现在又说看到头发,骨头和血迹。
听起来就像是胡诌的吧?然而一切都是陈桂凉亲眼所见,他只不过是说实话而已。
端看常晓航信不信了。
他是真的得走,这芒疑镇待不下去,但也是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走。
“小常?”陈桂凉又喊了一声,颤抖而慌张。
“嗯。”常晓航仍然没有忽视他的话,答应了一声。
于是陈桂凉又安静下来。
常晓航忽然问道:“我们没找,你说……他去哪里了?”
自己一个人琢磨,就足够吓人。
何况是两个都见过最惨烈景象的人,一起琢磨?
如果说两个人都不信鬼也还罢了,可栈那桩事。
那么多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谁也无法解释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于是这就像是一个枷锁,扣在了常晓航和陈桂凉的脖子上,让他们时时刻刻想起来。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了陈桂凉。
他能怎么说?
他不说,但他能不想吗?
陈桂凉的心中顿时划过了无数想法,有恐|怖的,有……更恐|怖的。
大白天,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滋润他们了。
他们像是掉进了冰窟,也许皮肤被阳光晒得滚烫,但心脏,血液里,仿佛搀了冰。
常晓航本来好好坐着,现在也猛然起身。
他原本坐着的椅子被带得翻起,“哐当”砸在地上。
常晓航惊惶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只是椅子摔了,才稍微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