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辰时末,张弘范率元军前锋及中军抵达一个峡谷前。按情报所示,过了这个峡谷,进入丛林,在丛林深处有一片寨子,就是洪峒寨。而宋军残部,包括那个大宋储君赵孟备,就在那里。
从谷口看去,可以看到峡谷通道宽不过百尺,狭长而深遂,满目杂草乱石,不时可见灰濛濛的雾气涌动,让人有种一入其中就会失踪的惊悚感。峡谷两侧峭壁峙立如屏,高耸入云,飞猿难攀……不需要什么高明的军事眼光,就算是普遍一兵,也能看出,这是个险地。
“这、这就元帅预设的战场?”张玠及数十重甲骑卫环护着弃车乘马、登高望远的张弘范,望着眼前地形,倒吸一口凉气。
张弘范微笑:“这地形不好吗?依山傍水,视野开阔,两边丛林密布,可伐木立寨,以逸待劳,坐等宋军上门。如何不好?”
峡谷之前的这片地形,确实如张弘范所说那样,一条从群山深处蜿蜒流淌的溪流傍山道哗哗而过,河水清冽,足供大军饮用。山道两侧高山矮岭郁郁葱葱,随便拎两把斧子一伐就是大把木材。尤其这里地形非常开阔,足以容纳千军万马,而到峡谷口顿时收束成线——活像一个喇叭口。
这样的地形,确确实实是绝佳的设伏之地。然而只要对手没发昏,谁也不会钻这样的口袋。
元军都不钻,还指望宋军钻?
随行的元将憋着不敢说话,只拿眼看张玠,元帅虎威之下,也只有这位可以说得上话了。
张玠倒没多少顾忌,直言道:“如此险恶的一线天行军,乃兵家大忌。我们不入谷,难道宋军却敢出谷不成?”
张弘范闲闲道:“赵孟备以身为饵,要钓我这十万大军,我如何不能以身为饵,来钓他这几千残兵?真论起来,他还赚了。这笔买卖,做不做由他。”
张玠等诸将惊讶不已:“元帅之意,赵孟备敢用几千残兵加一群蛮人主动攻击我前锋、中军精锐?”
张弘范道:“吾观此子作战,胆气过人,喜行险着,仗兵器之利,常以寡击众,屡屡得手。若是兵力相若,更不肯放过。吾张弘范,乃宋人眼中第一国仇,必欲除之而后快,更有这数千精锐战力,若能一战而灭之,这一战他就赢了。”
没错。张弘范,南征行朝的都元帅;而元军前锋、中军,则是南征十万大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莫说歼灭,就算是击溃,这场合战基本就赢定了。
所以,张弘范向宋军、向赵猎抛出了一个大难题——我不进去了,就在这等你,仨兵俩将,鲜嫩可口,你敢不敢下嘴?
……
峡谷中,赵猎与一众将官及八番蛮诸族长、长老皆披甲按剑,严阵以待。
消息很快传来,元军前锋五千,中军三千,共八千精锐,在谷口立寨设砦,并无入谷之意,反而封锁谷口。而后军一万五千人马,正急奔而来,两军距离五十里山路,最迟明日中午就能汇合。两军一旦汇合,要击破元军难度倍增,更不用说,留守琼管的李恒随时会根据战况派来大量援军。
诸将一看这架式就明白元军、或者说是张弘范为主。
现在摆在赵猎面前的情况是,张弘范同样以身为饵,挑衅龙雀军——我给你机会,你敢不敢吃!
这,也是个阳谋,避无可避的阳谋!
以身为饵,大家都是认真的。
赵猎拧紧眉头:不愧是张弘范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入不入谷”这个难题扔还给自己,变为“出不出谷”,一下就把战役主动权抓回手上。
还好,这种情况统帅部也曾在战局推演时推演过,不算太意外。只是,要下决心,殊死一战的决心!
龙雀军眼下可以投入作战的总兵力共有五千八百余人,加上以洪番为首的八番蛮战士三千五百人,兵力近万。尚有三千多辅役是一支大军必不可少的后勤力量,但无法拉上战场。
就兵力而言,与谷口的元军差不多,但据尖哨营回报,元军前锋及中军皆为精锐,超过七成的战兵,其中不乏探马赤军及蒙古兵。即便是汉军、新附军,也是人人披甲,精悍壮硕,整支军队透着一股森然杀气,与一般军兵截然不同。
“这是一支百战强军,战力远在当初围堵万安军的忽失海牙八千军之上,甚至比阿里海牙的精锐北庭军也不遑多让。”一同前往侦察的欧阳冠侯神情肃然补充道。
阿里海牙的北庭军,在场诸将都见识过,更较量过,对那支军队的强悍深有体会。当初阿里海牙的北庭军不过千人,就曾给宋军带来过惨重损失,如今对面拥有同等战力的元军,却足足有六千余人(扣除役兵等非战斗人员)。
诸将一时失声,尤其八番蛮那群族长、长老们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透着惶悚不安。
赵猎看向江风烈,后者无所谓一笑:“诸君别忘了,当初阿里海牙重创的是崖城宋军而非我龙雀军。正相反,阿里海牙与他的北庭军,最终却是被我们龙雀军干掉的。”
江风烈一番话,顿时让诸人省过味来。可不是吗?龙雀军从建军到现在,屡战强敌,哪次不是以弱击强,以寡敌众,未尝一败。
赵猎环顾一圈,掷地有声:“对手是名将,我们挑的就是名将!对手是百战强军,我们打的就是百战强军!张弘范这只饵,老子吞定了!”
赵猎一言而决,基调定下。
赵猎示意诸将及八番蛮诸老上前围成一圈,拔剑在坚硬的岩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