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刘朝带着张问进了东华门,过了望恩桥,一直向西走,很快就看到了文华门,文华门内就是文华殿。按理皇帝召见大臣应该在文华殿,张问向文华殿瞧过去,这时刘朝却说:“不在这儿,皇爷在养心殿。”
张问一听有点头晕,从东华门这边去养心殿,得穿大半个紫禁城。
几个太监一起向北走,走了许久,才走到景运门。一口气走这么远,身体较胖的刘朝已是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出来。张问年轻、身体健康,走路倒是没有问题。他抬头看了一眼黄色琉璃瓦的门道,心里有种兴奋。因为景运门里面就是后宫所在,所以景运门又称为“禁门”,外朝大臣严禁擅入,只准至门外台阶二十步以外处停立。朱由校这皇帝当得却是随便,直接就叫大臣去里面见他。
从景运门进去,一直向西走,经过乾清宫前面的广场,走一阵,就到了御膳门前,这里面才是养心殿了。刘朝喘了会儿气,说道:“张大人,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咱家进去回禀。”
张问拱手道:“好。”
刘朝从门里进去,过了许久,才走出来,说道:“皇爷叫张大人进去,走吧。”张问听罢急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不敢东张西望。
本来张问觉得来养心殿已经很逾制了,却不料刘朝带着他穿过前面的敞间,从穿堂小门直接进了后殿。张问越走心里越是紧张,要知道皇帝可是常常在这养心殿的后殿休息睡觉,也常常有嫔妃在这里侍寝,东西耳房甚至是后宫嫔妃们等待侍寝的专门值房。后宫里,只能有皇帝一个成年男子,今日张问却被弄进了这个地方,不由得愈发忐忑。
果然更走到题着殿额“涵春室”的宫殿门口,就遇到了一个身作宫装的嫔妃,身边还有三四个宫女跟随。张问看见人影,急忙目不斜视,不敢当众盯着皇帝的女人看,连那嫔妃的模样也没看清楚,只觉得步伐轻盈。
那妃子见到有人过来,就转头一看,立刻就被张问穿的红色官袍吸引,随即又看到张问人中上的一撇胡须,妃子大吃一惊。
“他是谁,怎么进来的?”
刘朝道:“是御史张问,皇爷叫奴婢带进来面圣的。”
张问听那妃子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忍不住就抬头看了一眼。妃子见张问生得眉清目秀、明牟皓齿,正看自己,她的小脸顿时一热,嫣红一片,直连到耳根子。妃子意识到自己脸上发烫,恐被人看出弥端,急忙掉头便走。等张问等人进去之后,那妃子忍耐不住,又回看了一眼。
进得门后,张问就看见朱由校正坐在一张案桌前面,正雕着什么小玩意。朱由校一张煞白的脸、病态的白,穿着一身常服,连帽子都没戴。张问忙跪拜于地,呼道:“微臣张问,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说道:“起来吧。”
“谢万岁。”张问应了一声,这才慢腾腾地爬将起来,垂手躬身立于前边,心里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其实朱由校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但是他是皇帝,所以大伙没法把他就不能当一般的小子看待,心里边也不能做到。
朱由校手上没停下,忙着雕他手里的木人,等张问站了许久,朱由校才放下刻刀和那块木头,看了张问一眼,又忙着擦手擦脸喝茶去了。
“辽东打仗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朱由校说罢这句话,张问一语顿塞,弄不清楚朱由校是因为年龄小没见识,还是在故意这般说,他才十几岁,但是张问没法子把他当十几岁的小子看。
就像一个早丧父母的人,偏偏身怀巨资,随时得提防别人的窥欲,应该早熟、如临薄冰才对。张问遂躬身小心说道:“回皇上,大部分时候不太好玩。天儿能冻掉耳朵,一打起仗,到处都是死人、孤儿、饿殍。”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张问侧目看去,见是魏忠贤。魏忠贤弯着背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哪里还有平时的嚣张跋扈样?
“禀皇爷,出大事儿了。”魏忠贤结结巴巴道。”
“出了什么事儿?”
魏忠贤哭丧着脸,把一份折子递上去,说道:“刚刚司礼监收到边报,建虏从抚顺关毁边墙入塞,围攻沈阳;又以蒙古人为内应打开城门,攻陷了沈阳。巡抚袁应泰调各路增援,丧师十万战败,自焚身死……”
张问听罢默不作声,意识到辽东流血、定然会触发党争,京师也要流血了,得趁早溜出去才对。朱由校已乱了分寸,脸上惊慌失措,他拿起那份折子打开看了看,骂道:“谁写的折子,这种事还要掉书袋,不能写简单点吗?李永贞、李永贞……”
刘朝忙说道:“皇爷,奴婢马上去叫他。”
朱由校看向张问,咳嗽了几声,才喘着气说道:“张问,你、你不是在清河堡把建虏主力给灭了?怎么才不到几个月,又打过来了?”
张问:“……”
这时魏忠贤咬了咬牙,反正皇爷已经不高兴了,不如把坏消息一股脑儿都抖出来,便战战兢兢地说道:“还有一份急报、是四川来的,四川永宁大土司奢崇明拥兵十万,围攻成都,四川巡抚徐可求率三千官兵拒敌,血战十日,徐可求以下二十余名官员、三千将士战死,成都失陷,叛军杀进青羊宫,蜀王殉国……八百里急报京师,今日才到。”
朱由校一张脸像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南北两面都有兵祸,败仗连连,他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