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躺在逍遥椅里一脸淡然,闭目起伏的唐戬身上,变成淡淡的、圆圆的光晕,时而扭曲,似锁链,似毒蛇;时而摇曳,似凄凉,似愤怒。令萧灵慧的心都碎了。
夫君本是丛林灵豹,撕狼搏虎,傲笑江湖,行侠四方。如今却如笼中困兽,沙滩游龙……都是我缰住了他,可……哎!你要怪,就怪老不休吧,谁叫他将本郡主抱到你那被窝?
是,我承认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喜欢你视敌军如蝼蚁,拍马从横于敌阵之无畏气势,喜欢你迁就我时那笨脚笨手熊样儿……不知你我是天生冤家还是天作之合,更不知你我将来结局如何,但我就是要做你妻,若真有下辈子,依然想继续……
“拜见天家女郎!”守护四方,警惕四顾的斋仗使们见萧灵慧带着两个头顶托盘和一队抱着酒坛的家丁,缓缓从主大殿里走出来,一摇三晃地步下九级台阶,腆着个大肚子来到这前院里,连忙躬身参拜,此起彼伏。
生怕夫君逃避,居然派出三十余人看守,真无聊!
这是官家圣明吗?哼哼,我怎么不觉得呢?
对于跨入圆满境的武者来说,三十笞捶跟挠痒痒差不多,你们以为我凤凰郡主看上的男人是软蛋儿?笑话!
“本女郎前来陪夫君饮酒聊天,不犯忌吧?”尽管萧灵慧双眸生雾,心有怒火,但却依然浅笑戏谑。
“从队率李无涯拜见女郎!”一个三十来岁的彪悍男人军礼一拜,谄媚道:“卑下并没有为难唐家郎主之意,只不过圣命难违,规矩使然耳。”
“那是不准啰?”萧灵慧冷森问道。
“岂敢?请自便!”李无涯打了个寒颤,赶紧退开。暗自腹诽:连宠臣苏文天之腿都敢断,我一个从属,有几个胆子敢阻挡你去跟夫君打情骂俏?
“嗯,很懂事儿!”萧灵慧矜持点头一赞,大气挥手道:“司马队长,赏酒,一人一坛!”
停止摇拽躺椅的唐戬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出爱妻雌威大,恩威并举的好戏,乐呵呵地但笑不语。
“诺!”身罩黑色大氅的司马长亭躬身一应,吆喝道:“今儿斋仗使光临堡坞,甚是辛苦,无以为报,特送美酒慰劳。诸位若怕酒里有毒,大可置之不理,哈哈!小的们,上酒!”
“诺!”三十多个怀抱酒坛的家丁齐声一应,声势不弱。旋即抬头挺胸,重重踏步,各寻对象送酒。
“咯……临到打屁股了还这般逍遥,夫君好胆识!”萧灵慧带着头顶着大托盘的袭人、晴雯,大笑着打趣走近。
“是吗?我好怕哦。”唐戬瘪瘪嘴,关切问道:“大郎怎样?”
“他嘛……吓得躲进被窝里瑟瑟抖了呢。”萧灵慧一挑眼眉,眼珠儿滴溜溜一转,捉挟道:“夫君可否去给他壮壮胆儿?”
“咦!他平日里,胆儿不是挺大的嘛,咋会这样呢?”唐戬一蹙眉,露出忧郁之色。俄而又恨铁不成钢地嘟哝道:“这小子,也忒没骨气了!”
“好啊,居然敢说我儿没骨气……”萧灵慧眼眉一立,快步走上前去揪住唐戬的左耳,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拉长脸威胁道:“改口!快!”
“呃……哎哟,我改,我改,有骨气,有骨气,快放手!”唐戬顺势将脸紧贴在那圆鼓鼓的肚子上,笑嘻嘻地示弱投降。俄而又取笑道:“小三,看你阿娘多凶哦。”
随后抬着案牍,抱着坐垫和酒坛的家丁见状,立时扭脸他望,停滞不前。袭人、晴雯似乎司空见惯,立时上前蹲蹲娇躯请安道:“郎主安好!”
“作甚呐,作甚呐?快设席,一群笨蛋!”一手握着唐戬耳朵,一手扶着唐戬脑袋的萧灵慧沉脸一扫家丁,大声咋呼起来。这画面,说怪异,就是很怪异。要说有趣呢?那也是很有趣了。
暗自咂舌的家丁们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大树脚下设席之事儿搞定,旋即一溜烟儿跑远。司马长亭和他麾下的家丁们正无拘无束地四周随便溜达,逗趣说笑,并没投来欣赏目光。
斋仗使们曾听闻唐家堡坞是龙潭虎穴,又闻他们的百夫长被打断了一条腿,送回皇宫。不担心,不紧张,那是假话。但现却得到了天家女郎的赏酒,无不暗暗舒了口气,顿感之前的紧张和担忧都已结束,都觉轻松之极,也愉快之极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见了天家女郎和夫君的打情闹腾,顿觉大开眼界,心生羡慕,猛吞口水,情不自禁地想喝酒解馋。
萧灵慧心里仿佛压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压得她整个人都弯曲了起来,连腰都似已被压断。不知不觉挺直腰杆跽坐于席,满眸雾气地举爵道:“都是为妻不好,连累夫君受苦了!”
“说甚傻话?你我夫妻同体,谁连累谁?”唐戬脸上露出笑容,翘翘嘴角打趣道:“又白又亮的牙啊又白又香的手,大夫夙退,无使君劳……呃,那《诗经》里是咋说的?念来听听。”
“你个笨猪,教你多少遍了都记不住,罚酒一爵!”萧灵慧抿嘴一笑,立马娇憨咋呼。
“得令!”唐戬一应,仰便饮,大咧无遮。
“没遮住你那臭嘴巴,再罚一爵!”萧灵慧美眸含笑,滴溜溜一转,一指唐戬作怪喊叫。
“诺!”唐戬一翻酒爵,示意无剩后往案牍一搁,哈哈大笑道:“晴雯舀酒!”
萧灵慧吃吃大乐,忽然娇嗔道:“眼睛看哪?原来你真不老实,什么都不看,偏偏喜欢偷看女人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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