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一盆肉,一双筷子一壶酒。
唐睿手握酒杯,鼻尖冒汗,哲人般沉思,双眸深邃。杯里酒香散飞,微风荡漾,阳光也迷醉,冷雨隐退。
硕大的银制食盆熠熠生辉,盘里只剩一根的大骨卤肉被褐红的浓汁儿簇拥,旁边那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如山般堆码。残留肉香和酒香混合,在中堂空间里荡漾不散。
整座小院静寂一片,偌大中堂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彷佛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对孙不二提出“源于自然、取于自然、再创自然、高于自然、回归自然”的真道宫口号多番咀嚼,忽觉这口号大别于儒家那针对人性的仁礼之说,佛教的因果蛊惑,道教的虚静无为追求,似乎可以归纳为轮回理念。
这口号看似把他那“制造技术改变人类生活”的论调儿给予了具体化,宣导的是造物理念,却又包含了道家的虚静无为而无不为之说,墨家的兼爱思想。跳出先秦时期那各家各派的治心学说主题,转成研究自然,取于自然,高于自然的思想创建学派,这是妥妥的唯物主义者呀!
他这思想的诞生,绝不是因本少那句“制造技术改变人类生活”之类的话语而来,应该是他见过生民的悲苦太多,侠义胸怀的脑子里早就装有救民济世的想法。只不过没找到自认为对路的济世救民良方而已。
或许是他之前所见识的都是儒、道、法之类的理论,自认为都不足以解决生民贫困,解决南北战争而收回中国故土,实现大一统。故而假癫不痴,游戏人间。当从本少嘴里得到片言碎语便触灵感,认为推动器物研,改造工具,提高劳动效率来解决苦民生存问题,又打制强大兵器,收回华夏故土,实现大一统。
从古至今,人类无不是从自然万物或自然现象里得到灵感,取万物来为人类服务,从而推动人类文明前行。
之前真没看出这老不休还是个大思想家呐!也不知他理想中的真道宫是什么样儿的?是像佛教那般以“解决苦”为核心建立宗教理论呢?还是以儒教之“解决乱”为样板儿建立学说,不会也会萌“共产教”吧……哈哈,若真如此,那就搞笑了,本少是否给他灌输“唯物”和“唯心”的对立理论呢?
魁梧的唐雄一抹额上汗珠儿,故意重重踏步,走进中堂,一脸肃穆,气喘吁吁地拱手禀报道:“仆打探清楚了,斋仗使苏文天带着好几位斋仗悍卒说来拜望娘主,还请郎主和郎君同去接旨。”
“哦,难怪闹出这大动静儿……”回过神来的唐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仰饮尽杯中酒。抓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沉吟暗忖:老爹虽已应征,可目前还没腰牌什么的呀,皇帝老儿把斋仗队给派来作甚?还要本少一个童龀去接圣旨,这……有点儿怪异。
正自踌躇之间,忽闻阿虎那充满敌意的狂吠声传来,遂吩咐道:“熊哥快去招呼阿虎,应该是斋仗队的人来了。”正说着,只见紫薇连滚带爬进门报说:“哇呀,甲士已到大坝了,他们好凶!”
唐雄转身,卷起一股冷风出了中堂。唐睿望着面红耳赤,有些不安的紫薇一笑,打趣道:“咋地啦,害怕了?”
“不……不是的,奴婢……他们是天使耶……奴婢去烧开水。”紫薇手脚无措,语无伦次,六神无主地跑出了中堂。
唐睿满脸笑容,并没再说什么,老神在在一饮杯中酒,砸吧着小嘴儿嘟哝道:“来头不低,阵仗不小,小爷……呃,本少招谁惹谁了?”
不一会儿,三名甲士一径走上厅来,一个也不认得。后面跟着的唐雄、郑嫂、宋嫂和唐不颠,都是一脸紧张。
“斋仗百夫长苏文天见过小郎主!”但见打头大汉抱拳戏谑道:“曾闻小郎主乃当世神童,今日见小郎君高坐于案,一人独饮,好不自在,慕煞人也!”
“一人饮酒醉,醉眼看见仨乌龟,可否坐下来喝一杯?”心下不安的唐睿似醉如痴,皮笑肉不笑地一亮酒杯,夸张含糊道:“哇呀,我一个寒门童子能劳烦百夫长大驾,定是不愿与我同席了,嘎嘎,雷还不打吃饭人呐,你们三位杀气腾腾的甲士立于中堂,小子那能好好就食,劳驾三位出去等一会儿何如?”
“是真醉还是装醉?怎么听着这话很不顺而呢?”苏文天见唐睿就小孩儿一枚,一人独饮醉,极其不满地大肆腹诽:这顽童不理人也就罢了,还嬉笑打脸,的确缺少管教,合该受戒!遂面色一狰狞,吼道:“唐睿接旨!”
“哟呵,本少一个童龀接圣旨,天下奇谈!是否摆香案?”隐隐猜知是十天前打了萧见理等人招来祸事儿的唐睿一咯噔,心中顿时大雪纷飞,浑身冰凉。遂强作镇定,施施然地抓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继续装醉,大耍小孩脾气恨声喊道:“小爷就食呐,没空,一旁呆着!”
“竟敢藐视圣上?”压根儿没把唐睿打上眼儿的苏文天阴测测威胁道:“小小童龀,胆子不小!”
“哪怕砍头也得让人就食不是?当今官家没送来好酒好肉,本少自备酒肉大饮一番,招谁惹谁了?”知道不被砍头的唐睿放下心来,摇头晃脑,装大舌头,含糊不清地讥讽道:“要不你回皇宫去问问官家,我唐睿又该罪加几等?”
心里却在哀叹:本少上午才将格言整妥,中午就招来招祸,莫非是老天想看我笑话?在高处立,着平处坐,向阔处行……看上去,本少与这苏文天高低相等,算不算‘着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