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丝雨笼罩下的卢庄,小唐云家的主屋门前。
李明嘴角不觉泛起阵阵苦涩,要他夫妇俩离开卢庄,他们俩又投奔哪里?尤其是妻子生下女儿才过去几个小时,妻女如何经得起颠簸流离?
他想不到,仅为自己救命恩人说句公道话,就惹祸上身。难怪那些社员大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敢说实话。就连那些老人,除了卢富贵和卢长喜一个鼻孔出气,其他的尽都低头不说话,仿若被赶来的一具具行尸走肉。
小小的一个村长,居然可以一手遮天!
但李明是个共青团员,在校时还是个预备党员,一向留意外面的事,他清楚地知道,国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更刮到龙岩镇,卢富贵和卢长喜这两个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多少天。
这会儿卢长喜跨前数步,来到李明身前。
他悄悄将两张盖着村里大印的“回城证明”和村里出具的证明塞到李明手里,声音越来越低地说:“你不用苦涩,情况你也看到了,虽然唐建国舍命救你是光荣的,但他投机倒把已经引起公愤,你老婆还牵涉其中。”
“要不是我不忍心看着知识分子埋没在卢庄,求着老村书,怎么会给你夫妇俩补签‘回城证明’?我劝你趁早带着妻女跳出唐家这个火坑,回城好好为国家做贡献。”
“哦,我差一点忘了告诉你,卢富贵两年前就打听到你夫妇俩并不是邻县要求转插过来的,是公社知青办同情你们俩是双双逃婚。据说姚村一直有人在寻找你们俩。”
“我当时装着没听到,可你懂得,要是你留下来,或者回城后继续和唐家来往,到时会发生什么,不是你我能预知的。那个大家族,没人敢招惹,就算跑到大都市,有人敢招惹吗?他们是贫下中农进城寻找失踪的媳妇……”
“今夜就走,必须!”卢长喜忽又重重地补充。
随之,他一挥手,“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将刘老太婆抓起来,关进生产队的小黑屋,天明时分就挂牌游街。”
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小唐云家的十几个壮小伙子,闻言之下,就如狼似虎地疾步而出,绕过卢长喜和李明,扑进小唐云家的主屋,要抓走坐在床边正安慰两个产妇的刘奶奶。
刘奶奶站起来,她颤巍巍地转身,蔑视地一瞪眼,“老身连小鬼子都不怕,还怕你们几个娃娃?给我滚出去!”
身强力壮的十几个小伙子,居然一下子裹步不前,甚至有几个还悄悄地退却,想溜出去。
卢富贵一看情形不对,大喊:“村长说了,你们只要把刘老太婆抓走,每人不仅可获得两斤粮票,今夜还算上工,每人为八分工!”
小唐云的妈妈再也忍不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年迈的婆婆被抓走,她异常悲愤,“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会为今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建国,我……我来陪你了……”
“不!”
一直傻呆呆的小唐云兀地扑到床上,“妈妈……妈妈,你……你不能丢下我和妹妹……”
刘奶奶是坚强,可如今她颤巍巍的身子终究无力地摔倒。产妇薛晴躺在床里面,她放下怀中的女儿,伸手吃力地扒开死死抱住妈妈的小唐云,揭开被子一看,不禁哭喊:“李明,李明快来,嫂子被他们逼死啦!”
十几个壮小伙子一听,慌了,再也不敢做半点停留,扭头就跑,但门外披着雨衣的卢富贵却哼道:“想装死吓我们吗?这也太老套了吧?”
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潘玉莲知道,该她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她振臂高呼:“你们几个跟我来,是死是活,我一看就清楚。”
几个妇女社员低头跟着潘玉莲往小唐云家主屋跑去,李明听到薛晴喊她,就想转身进屋,不料一个妇女社员终究低声说话:“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干嘛?害不害糙?”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潘玉莲不可思议地声音:“这婆娘真够狠的,为了她婆婆,居然产后大出血死了。”
接着又传出薛晴悲愤的声音:“你们都是一条条披着人皮的狼,活活的一个人就被你们逼死了,还说什么产后大出血,她刚刚好好的。”
但潘玉莲聪明地没反驳,她带着几个妇女社员走出来,路过卢富贵身边时,她低声道:“出人命了,报仇你可得挑时间,死鬼,快跟我回家。”
卢富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唐云家,愤怒地低语:“妈的,老天真不长眼,唐建国死了,他婆娘也死了,可这老太婆的命咋就这么硬呢?等着吧,即便你今天逃出我的手掌心,也难逃命运的审判!”
低语间,他望了望吓得脸色苍白的卢长喜,回身就走。
卢长喜不愧是当了十年的村长,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挥手疾呼:“我没想到唐建国家会祸不单行,他舍命救人死了,他婆娘也因他之死伤心地产后大出血,但他家投机倒把的事实俱在,我们必须要擦亮眼睛,看清事物的本质。”
“今夜我们可以放过刘老太婆,然而我们不能姑息养奸,有必要看住村东头大路,看住村西头、村南头、村北头小路,决不能让刘老婆乘机溜了,否则,拿你们是问!”
卢长喜撂下这几句话,发现卢富贵和潘玉莲两人早跑的没踪影,他赶紧逃也似地离开小唐云家。
黑压压一片的社员、孩子和老人们,也大都吓得跑了,唯有一两个妇女和十几个壮小伙子没走。前者担心小唐云家怎么度过这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