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觉得头晕目眩,若不是硬撑着,差点就要瘫坐下去。
明白了,统统都明白了。
自己的儿子,便是那个送了圣旨往辽东,不,往朝鲜国的使者。
他怀揣着伪诏,是这群胆大包天的人中的一份子。
刘健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否知道内情。
可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一旦事发,刘杰十有八九就算是主谋了,方继藩或许还只是一个从犯而已!台面上刘杰,是肯定跑不掉的。
这……真是缺德啊。
刘健又气又忧,急匆匆的要回轿里去,要找方继藩这个小子算账去。
可刚转身,他身子顿住了。
这个时候,怎么找他算账?
难道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他毕竟是历经过许多事的内阁首辅呀,只是短短时间里,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这事儿现在还只是人们猜测而已,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就还能捂着,可他若是气急败坏的赶去方家,事情一旦泄露,那就是不打自招了。
自己的儿子……作为主逆,伪造圣旨,虽是和太子一起,可太子殿下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啊,谁能动他一根毫毛?
而方继藩,想来早就两手一拍,把所有事都撇个干干净净了。
再者说了,就算不撇干净又如何?他是勋贵,非是文臣,只要陛下还要留他性命,太子袒护他,此子脸皮又是十尺厚,他还会怕御史们痛骂他?
刘健深信,全天下的御史以及读书人一人吐方继藩一口吐沫,也淹不死方继藩,人家照样可以声色犬马,愉快的活下去。
可刘家不一样啊,自己是首辅大学士,是文臣之首,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势必遭致六科攻讦,自己但凡还要一点脸,就得乖乖致士还乡,闭门思过。而自己的儿子,肯定也是为士林所诋毁,届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急,深呼吸……
没事,没事的,什么大风大浪,老夫不曾见过呢?
缓了缓,刘健总算定下了心神,嘴角微微挤出了微笑,背着手,依旧还是那镇定自若的文渊阁大学士、大明宰辅!
他朝门子淡然道:“噢,知道了,老夫想起来了,幼夫上次曾说过,他想要去省亲一趟,哎,出发前也不和为父打一声招呼……”
说着,淡淡然的跨入了门槛。
刘健努力的镇定下来,可心头却是忍不住痛斥刘杰:“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子和方继藩的话,你也敢信?”
………………
半月之后。
朝鲜国、景福宫。
李隆想不到,天朝上国的旨意来的如此快。
反应之迅速,实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朝鲜国上下在李隆的带领之下,在景福宫正殿设坛,恭迎上国钦使。
朝鲜国使用的乃是大明年号,因而这景福宫,乃大明太祖高皇帝洪武二十八年所建,乃李氏朝鲜的首宫,被称为北阙!
此时,李隆拜下,朝鲜三班大臣亦都拜倒。
朝鲜国和安南国都自称自己为小中华,学汉礼,读圣人书,今上国来了使臣,所代表的,便是大明皇帝,李隆道:“臣李隆,受旨。”
刘杰颇其实有些紧张,打开圣旨,开始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圣旨第一次开封,刘杰只看一眼,眼睛都直了!
接着,他不得不带着几分担忧,硬着头皮念下去:“朝鲜国王李隆者,废妃之后也,今侥幸克继君位,不思上奉天国,下安黎民……”
这是在骂人啊。
直接骂人是废妃的儿子,人家好歹是个国王,接下来的批判就更加严厉了,大抵就是说你吃饱了没事做,废妃之后便是废妃之后,朝鲜国现在已有王太后,岂可再有王太后呢?何况,你的母亲既然是废妃,乃获罪之身,你身为她的儿子,应当反省她的过失,三省吾身,竟敢逾礼,让大明给予追封!
刘杰越念越心惊!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地头跪着的李隆,却见李隆没什么表示。
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其实这李隆也不是没有表示,而是因为,他听不太懂刘杰的汉话。
朝鲜国的宫廷和三班贵族里,虽是自幼就要进行汉话的教育,可毕竟这汉话传到这里,又成了另一种方言了,大抵就相当于广东布政使司的朋友们讲官话的效果。
而刘杰口音里也多少带着乡音,这下好了,广东布政使司的人讲官话,却让一个江西布政使司学习过官话的人来听。
李隆依旧面带着微笑,他日盼夜盼,就是这份册封啊,这代表着上国对自己的支持,有了这封册封,一切就可水到渠成了。
刘杰的话,他听不太懂,勉强听懂几个字,也串不起来,不过这不打紧,虽然听不太懂,可是文字是互通的,到时上使将圣旨交给自己,自己一看就知道了。
刘杰念完,已经感觉背脊发凉了,甚至连冷汗都出来了。
他陡然想起,好像恩师临行时,还交给自己一个锦囊,说是念完了圣旨之后,便立即拆开。
于是,圣旨念完。
李隆笑嘻嘻地一字一句道:“下臣……谢……皇……帝……恩……典…”
刘杰将圣旨交给他,李隆朝刘杰笑了笑,原本按礼仪,李隆该邀请上使到景福宫里坐一坐,以尽宾主之礼,可他太想看看圣旨了,于是乎吩咐身边的大臣道:“上使远来,旅途劳顿,先请至奉常寺暂歇,稍晚一些,再请上使作乐。”
奉常寺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