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高丽的队伍今天回来的消息,早都传遍全县了。
如今遍布各乡镇乃至县城的有线广播,已经成为本地人了解外部世界、日常生活消遣,和学习进步开拓视野的重要途径。无形之中,就把县太爷和乡绅宗族联合构建的封闭乡村秩序给彻底打破。
只不过现在,日照县上下能够体会到这种改变的人,却已经无力去封堵撕开的口子。外面吹进来的清新空气,被绝大多数年轻人兴奋而积极的接纳。
数万个家庭都卷进杨家精心构建的利益圈子之后,任何人想做些走回头路的事,都先得掂量一下是不是能架得住一呼百应的反扑。
可以说,现在的日照县,县太爷那套官威没多少人吃了。三班六房衙役巡检团练驻军乡绅地主,全都连成一张利益大网,谁也脱不开身。
日照团练的名声在当地极好。
从老爷子那一辈传下来,到杨浩身体力行的子弟兵作风,文宣与实干并进。什么挑水扫院子修房屋整家具,所到之处无不令人交口称赞。
春秋两季,团练和工人组成的抢收队,给全集团内的自耕农乃至佃户保证了颗粒归家,效率高的让人瞠目结舌。
没有了后顾之忧,以一两个年轻人为养家糊口基干,带动全家跟着受益。这样的组织力量迅速把明清两代精心编造的乡村秩序凿出数不清的裂隙。
现在,想要空口白牙的,仗着年纪辈分让年轻男女要死要活的事,是越来越难办了。
护卫队此番出击没有瞒着人。在高丽干的大事儿,通过报纸和广播也让全县知道。相关的家人固然揪心担忧,却也期盼着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回来。
今天,杨浩带着伤亡轻微的护卫队,举着旗子从港口列队回返,响亮的军歌隔着老远就传到县城这边来。
吕知县在衙门里坐不住,老早与庄师爷上了城门楼子,大老远的一瞅那军容气势,就吓得身子一哆嗦,差点儿坐地下。嘴角哆里哆嗦的念叨:“这……这像什么话!他们眼里还有朝廷吗?还有法度吗?”
庄师爷扶着他,却一声不吭,暗自叹息:“太尊大人,您就踏实当好门面得了。该得的好处也没短了你的,非得争那虚头瓜脑的荣耀有用么?当心把自己的老命都折进去!”
前些日子,他得到杨浩帮忙捐了个候补知县,正式成为全国二三十万候补大军中的一员,虎视眈眈的盯着一共1300个实缺……。
如此也算有了身份的人,不过在吕知县面前,他仍旧谨守本分,没有半点逾越的表现。
吕知县的日子过得不容易,战战兢兢,生怕那一天朝廷怪罪下来,说他姑息养奸,以致县治败坏。到时候两下里一逼,他就得抹脖子上吊。
庄师爷嘴上不说,心里头埋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闲着没事给沂州府写什么信呐?可倒好,人家杨大老板自己都不用出面,只让蔡渠那位翰林院的兄长给写了封信,又去送了一份大礼,风平浪静。”
不过,庄师爷也被杨浩今天的胆气惊得不轻,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张扬?
城门口那儿,迎候的一大群人,也多半是这等心思。
早听到消息的庞天翔千总又胖了一圈,眼睛眯缝的都成了一条线。老远看着队伍,眉头往上一抬,不动声色的对旁边蔡举人道:“杨大老板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弄这么大动静,不是成心让咱们为难么?”
联手发财可以,稀里糊涂混日子也行,对庞千总乃至本地驻兵都是小事。
没有杨浩的那个时空里,他们这群混账清兵,甚至为了赚点小钱,居然把前来侵略进攻的德国兵从船上背下来上岸。能干出那种荒唐事,可见节操烂到何种程度。
不过唯独有一条,他们都怕出事,尤其是造反的事儿。算上以前他们搅合进去获得的利益,要么一块儿跟着反,要么给朝廷满门抄斩了。
蔡渠却是见识高明的多了,冷哼一声道:“庞大人多虑了!杨老弟做事向来有分寸。我家兄长从京里来信,说杨先生之名,已经入了皇帝和西宫的耳目,更是李合肥中堂大人的座上之宾。有他们在,轮不到咱们操心!”
庞千总顿时讪讪然,嘿嘿笑道:“那敢情好!指不定杨老弟就入了总理衙门,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蔡渠懒得理他,一个粗鄙丘八也就这点见识了。
其实蔡举人想得要更深一些。这半年来,他北上京津南下上海,对天下风云变色的局势颇有见识。再联系翰林院的大哥和报纸上的分析,他已经感觉到,这大清的天下只怕是要生大变动!
杨浩,必然是其中一条蛟龙,不管他最终能不能一飞冲天成九五之势,总之不会轻易就败了。如此一来,蔡家第一批绑上战车,利益之大不可想象啊!
在他看来,今天杨浩摆开架势的做法,说不定就是故意放风出来,试探朝廷的意思。退一万步,起码对本地势力而言,是一个绝大的震慑。看看无论军政官民,谁敢对这样一群国战中都打出威风的精兵强将,再起异心?
所谓恩威并重,霸王道杂之,颇得治世之三味。
军旗烈烈当风,队伍阵容整齐,步伐有力,气势豪迈。
不少百姓看的心头火热,闹哄哄的一波接一波不断往前拥挤,给横眉怒目的巡检兵丁毫不客气的呵斥推搡回去。
有自家亲人在参战队伍里的,老远好似看到了人影,忍不住嚷嚷起来:“小四回来了!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