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爷在轿外横得很,在轿里长吁短叹。
他家中一母大虫,称霸了他半辈子,如今遇到一个可心人儿能答应作二房,他可是下了血本。他家祖上就是鲁庄主人,他出生就是良田无数的大地主,但母大虫管着家里的钱,他仅有私房一千五百两。三百两帮人赎身,六百两买地,想着留多些银子为小妻添妆,不吝啬怎么行?不过造几间屋子的事,二百两都是咬牙拿出来的,竟让苦力汉耻笑。要不是不能让大房知道,他直接把人娶回家是最省钱了。
若是美人儿知道事情没办成,那张楚楚迷人的小脸蛋儿会不会皱眉?没宅不成亲,这可是她家妈妈要他说定的。唉——
“鲁老爷不必叹气,二百两,我跟你谈谈?”轿外突然有人说话,还是女子的声音。
鲁老爷立马一掀帘,哦,侧面俏丽的人儿,但转正了脸对他笑,凤眼刁美,不太好对付。看完她,他又探出头看她前后。一小胖子,一苦瓜脸,都不像。
“鲁老爷不用找别人,我能做主。”她看上去不够强势?
“我不跟女子谈买卖。”在家里让女人管得喘不过气,在外面对强势的女子当然退避三舍。实在不行,他就随便找些农人,反正冬天也闲。
兰生眸子一转,将南月凌拉到身前,“鲁老爷,这是我小东家。”懒得费唇舌去跟古人辩论男女平等。
南月凌吓到。他下回出来,要从头到脚蒙起来。
鲁老爷对南月凌也并不是太满意,小胖子的表情有点痴笨呆傻,怪不得让女子管事。
“我们初来乍到,第一笔买卖只求保本。鲁老爷要知道,错过了这村没这店,你不肯,与我们是没什么损失的。”二百两大概勉强够买建材和支付工人工钱,她自己的设计管理统筹这些酬劳必须白送人,当然就更别想着大赚一笔了。红麻子脸五百两不算多要。一个建设项目,建筑公司如果赚不到大头,是不可思议的事。
兰生要走。
“等等。”鲁老爷不傻,知道兰生说的是实情,“前头有个茶铺,我们进去谈。”
兰生却摇头,“鲁老爷,你小气,我也不大方,这么小的生意本来就没钱赚。彼此省省茶钱吧。不如你带我去看一下那六亩地。要是地不好。您多给我们银子,我们也不会接。”
鲁老爷对兰生有了点敬意,是个实干人。
一行人走远了,从拐角冒出一颗脑袋。正是兰生搭话的外地工。他转身跑回巷角,将兰生同鲁老爷接洽的事对红麻子脸说了。
红麻子脸对他道声做得好,“小子总算开窍,今后可以跟着我混。”
他目露狠色,又冲老头道,“不管是从哪儿来抢饭碗的家伙,咱们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禀报上面,说有人破坏规矩,可以祭白羊啦!”
老头笑得桀桀怪。举起枯槁树枝一般的手,“祭白羊——”
顿时人人举高了手,同声沉咆,“祭白羊!祭白羊!祭白羊!”
三声之后,死角的汉子们走得一个不剩。什么活儿也不接了。
啊——啊——啊——
“听见没有?”南月凌刚想伸长脖子,让一阵西北风吹得缩了回去。
兰生热血沸腾,双手在袖里团握着,明日就能签契了,“你知道哪儿有裱画的?”
“乌鸦白日叫,晦气当头罩。”正当午,他听到乌鸦突然叫得起劲,却连一根黑羽毛都看不见。诡异!
“必须裱起来作纪念。”看过地,位置有些偏僻,但地面四平方稳,土质牢靠,没有邪风污水,建筑地造难度不大,于是就和鲁老爷口头定了。
大荣城镇造宅,是有一套流程的。帝都繁华地段,像这样不大的空地,地主可以自行找人造宅,但合契要送司工署检查并加盖官印,一旦发生纠纷,官府主要凭借契约进行裁决。这套流程对所造建筑的构型和设计并没有太多讲究,对普通民居的建造者也没有资格规定,反正契上都写清楚了,交不出屋或欺诈对方,不是罚钱就是送官。官府几乎没责任,买卖双方承担更多信用风险。
不知鲁老爷真着急还怎么,也不问她会不会造宅,手下有没有工人,听她说行,他就说明日带户本签契,先下五十两定金,开工之后会陆续到账。
真正的战斗!打好这第一仗,“吃白饭”的头衔就从脑袋上歪去一半。
南月凌见兰生压根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得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也随你干什么,不过带户本签契就不可能做得到,户主是父亲。”父亲不会同意的。
有人不再扯那些乌鸦晦气,兰生就不再玩鸡同鸭讲,“我有瑶镇户本,上面没爹。”
南月凌张口结舌,“没……没爹?”
瑶镇户本没有南月涯的名字,以宁伯的名义买宅落户,邬梅母女作为堂亲挂在他户下。兰生是早有打算的,所以户本已拿到手。
南月凌望着兰生自信的神情,终于了解到她是认真的,但他问不下去,她所行所事已经完全颠覆他的认知。就他所知,像他们这样出自能族却平凡的人,男子也就出仕一途,女子也就嫁人一途,并无二选。可是,南月兰生要造宅子!
回到北院,南月凌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家里要是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让的。”
“家里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大概分出去单过了。”她蜷着,是为了跳得更高。一旦展开,就万万没有停下的道理,任何人也别想挡住。
南月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