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串红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带来了喜气。
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老实巴交的张屠夫,得了个儿子。
平日里的悍妇,虽说可以算的上是飞扬跋扈,还是给张屠夫生了个儿子,大概就是张屠夫一直对她百依百顺的原因。
观看面容,张屠夫也是有了小四十了,可以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这样的喜事,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悍妇躺在暖和的小炕上,抱着熟睡的婴儿,用手指摸摸鼻子摸摸耳朵,指给过来的妇人看。街坊邻居当下手中的鸡蛋,凑上前去看这个小娃娃。
“喏,这小虎娃可真像张大哥!虎里虎气的,长大了,一定是个顶尖的能人!”
“可不是,这样健壮的小娃娃,可是官老爷的样子!”
“不愁以后没有媳妇儿!”
“可不能像他!老实鬼一个!长大了八成被人欺负!”悍妇笑着,温柔地看着儿子,全然没了平日里泼辣骄横的模样。
大抵母亲看孩子的目光,比情人的目光都要温柔上那么一些。
相比于屋内,外面更热闹一些。
张屠夫为人忠厚老实,甚至古道心肠,今天来庆贺的人自然不少。
三两贯的铜钱,或是礼物,堆了不少。张屠夫也真的高兴,为了今天的宴席,忙活了两三天,几桌子菜可以算得上是丰盛。
“来来来!老张,今天是你当爹的日子,得了个大胖小子,必须走一个!”
“哈哈哈,来来来!”张屠夫嘴都咧到了耳后根,大口喝着酒。
热热闹闹,喜气盈盈的大半天。
夜都很深了,张屠夫才踉跄地送走了客人,显然醉的不轻,明天赶早的集市,怕是去不成了。
媳妇抱着儿子走了出来,立在门口,倒眉看着张屠夫。
看着这凶人的眼,张屠夫的酒当即醒了一半,小跑着过去,喊道:“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快回屋里去,千万着了凉,快快快!”
“哼!莫不是有了儿子,才对我这么关心?”媳妇冷着声问道。
“哪能啊!咱家还不是你最大!以后我们爷俩都得听你使唤!”张屠夫讪讪地缩了缩手,没敢去碰儿子。
张屠夫真的怕家里的悍妻,虽说没挨过打,但是从骨子里就怕,就像是土财主怕家里的宝贝打碎了那样怕。
“得了,正经点!”媳妇的声音拔了个高,像是小锥子,扎了张屠夫的大腿一下。
“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先回屋子去,您的身子宝贵着,可不能这样凉着,我去给您添把火,把炕热起来……”
媳妇止住了张屠夫,说道:“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我有什么事?”张屠夫呆若木鸡,瞬间酒醒,盘算着自己的过失,只找到自己偶尔瞟几眼漂亮姑娘这样的劣迹。
“哼!这么多年,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媳妇嘲笑了一声,说道,“有事就快滚,就今天一晚,明早老实回来。”
啪!
门被干脆地关上了,差点夹住张屠夫。
院子里很静,有两张桌子,杯盘狼藉,偶尔有些被风吹进来的鞭炮碎屑。张屠夫站在门口,有一阵的失神。
举着的手放了下来,张屠夫转身走进了厨房,拿了他的杀猪刀,开始借着月光磨刀。
“李逸仙,你就是个祸害!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总是来祸害老子!滚你妈的朋友!整天祸害老子!”
试了试刀锋,张屠夫迈过了一地狼藉,关上了门。
……
香烟袅袅。
外面开始冷了,已经有了好几场雪,衬的里面更加暖。
淡淡的馨香,若是多了,也有些熏得人想睡。
妇人穿的一身锦绣袍,有三百六十种针法,二百五十八种颜色。三个蜀绣坊,花了十年做出来的衣服。
当然,也唯有她能穿的起来,其他人穿了,都像是老鼠穿大衣。
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妇人好像是夏日午后刚刚醒,有些疲倦,无精打采的样子。
外面灯光流转,欢声笑语,堆了起来,惹的人有些烦。
“安静些。”妇人轻声说道。
底下的春花点了点头,外面便开始静了下来,连姑娘们琐碎的嗑瓜子聊天声也有渐渐隐退了下去,好像都整理好事情,安然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盘算内心的小秘密。
大概是前几日春花接了一个小少年,才得以坐在妇人的身边。虽说春花害羞了些,但是一等一的聪慧,红姨任何微小的动作都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判断出红姨到底想干些什么。
红姨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有什么烦赖在这里不走了。
春花轻声说道:“红姨,再揉下去,就疼了。”
红姨微闭着眼睛,说道:“不是这里疼。”
“小花可以帮你捏一捏。”
“你的小手,可捏不到我的疼处。你还是留着,郎。”
春花的脑中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脸上有了浅红,低下去头去,说道:“红姨也不是正在等。”当然,“小情郎”这三个字,春花是不敢对红姨说的。
红姨的嘴角上有了微笑,朱红的唇显得格外浓,像是艳红牡丹花开,她说道:“小妮子,还学会顶嘴了呢。”
春花不敢去看,躲避着,没有答话。怕是一看,就露馅了。
红姨好似终是忍受不住烟熏,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说道:“把窗打开。”
春花听命去打开了窗户。
不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