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然从寅宾馆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孙天来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他苦心钻营才得来的吏房书役之职算是丢了。从今以后干什么?回县学读书?本来就没有经济来源,又得养活老婆孩子,拿什么读书?再说,读书就一定能考上举人进士?不见得吧!他已二十来岁,转眼三十而立,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过了以为进士就是给自己准备的,伸伸手就能拿到的年龄。
做点小买卖养活一家老小?他是读书人,哪能去大街上抛头露面,那不是去丢人现眼?
其实干不了差事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就怕大人们算老帐。
衙门六房,有清水衙门也有实权部门。吏房管着吏员的升迁罢黜,当然是富的流油的部门。虽说权力都归典吏,但他们这些写文书的也能分点汤喝。试想那些吏员们哪一个不希望你把他的履历写的漂亮些再漂亮些,所谓官字两个口,一定事是好是坏,全看你怎么说。而他又是整个吏房学问最高,文笔最好的,所以吏员们都会偷偷塞给他些银子。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他们这些吏员朝廷又不发俸禄,难道饿死不成?只有收受些贿赂,方能养家糊口。朝廷上下,只要是当官的,哪个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你又让人家干活又不给人家钱,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真要管的严了,让人自带干粮去衙门当差,谁还会去干这种傻子才会干的事?都不去当差了,衙门里的事谁干?
理是这样讲,谁都明白。可是归根到底,办事收钱还是贪污受贿。
郑浩然自打当书役之后,所收的钱,真按大明律法足够剥皮填草了。县令大人真拿律法问罪,这条命算是交待了。
郑浩然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也不恨李飞白,只是有些埋怨,不知道李飞白怎么就发了疯,在县令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县令大人是能胡乱招惹的?都说杀人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你没有冒犯县令大人,县令大人看你不顺眼,找个理由都能要你的命,何况你冒犯他了。
埋怨归埋怨,郑浩然还是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救李飞白。他来到衙门之后,在吏房呆坐一会,打算四处转转,看有没有能在县令大人面前说上话的,好替李飞白求求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伙似乎都知道寅宾馆里发生的事,见他过来,遥遥的便避开了。实在避不开的,就假装自己很忙,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郑浩然不时冷笑,暗道:“真是世态本炎凉,人情薄如纸。平常吃饭喝酒,你们一个个义薄云天的,现在全露了馅。见我就躲,我有瘟疫吗,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就凭你们能在县令大人面前替我说情?我会找你们办事?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们的嘴脸,莫让我渡过此劫,山水有相逢,今后也别想我替你们办事。”
自己能渡过此劫吗?郑浩然完全没有信心。他在衙门里转了两圈,主事的全在寅宾馆,一个也找不到。可既使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跟自己最相熟的孙天来已把他当作一团臭狗屎远远甩开,其它本就不熟的会帮他吗?
他浑浑噩噩的等到中午,出了衙门回到家。妻子已做了一桌的好菜,等着他吃饭。他黑着脸坐下却没吃饭的心思,妻子见他神情不对,又见李飞白没有回来吃饭,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停追问。
郑浩然经不住,就把事情讲了。一个女人家哪经历过这种事,立马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孩见母亲哭,也跟着哭。
郑浩然更加的烦燥,进屋躺到床上休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瞅就到了下午当差的时辰,困意却上来了。想着闭眼眯一会,没成想一觉竟睡了过去。睁眼时,离当差的点早过了半个时辰。
他急急忙忙起身,打了水洗脸,心中不停埋怨自己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迟到了。心想,或许主事都还在寅宾馆,自己迟到这事没人会知道。这时,却听到有人在外边问道:“我浩然兄弟在家吗?”
他妻子答道:“在!”
郑浩然哪能听不出说话的是谁,除了孙天来还有谁。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孙天来到我家来干什么?莫非李飞白闯出更大的祸,他领着衙役来拿我了。”正想着,孙天来已踱步进屋,一边走一边嚷嚷道:“浩然兄弟?浩然兄弟?”
郑浩然只得硬着头皮,迎道:“孙大人!”
孙天来怪道:“都是自家兄弟,那么客气干什么?叫我孙哥就行!”
郑浩然一时不知孙天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到自己下午没有去当差,被孙天来堵在家中,又连忙解释道:“孙大……孙哥,我一时睡过了头,没到衙门里当差……”
孙天来笑道:“你啊你,每天都是头一个到吏房,又最后一个走,尽心当差,从不懈怠,以为我不知道?有个一天两天没去当差的情况,又算什么事?何况,这几日为了镇抚大人的伤,劳心费神的,肯定好几夜都没睡好,这才请来飞白兄弟为镇抚大人来治,现在睡上一觉不是应该的吗?”
郑浩然听得一头雾水,仔细琢磨,也没发现孙天来是在说反话,就更加的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天来又道:“说到这里,哥哥就不得不说你两句。你为什么要在县令哥都信以为真了。哥哥骂你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