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得了。
再一次明确了目标之后,艾米·尤利塞斯抬起头,远眺着眼前这一片末日般的荒凉画卷:曾经灯火辉煌的赫菲斯托斯神庙,现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焦黑枯黄的大地一片龟裂,星星点点的火焰四处散落,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整个世界仿佛早已荒芜死去,只余下一片寂静无声。
来晚了吗?
黑色的瞳仁不由一黯,但其中并没有浮现任何负面情感,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抬头,简简单单的抿了抿嘴,然后简简单单的迈开了步伐。
向前。
眼神中没有迷惑,脚步下没有停顿。
牺牲?并不是。
仅仅是因为——别无选择。
窥见那一角未来的人只有他,第一时间发现火种危机的人也只有他,包括他与他所亲近之人在内,整个赫姆提卡的命运与未来都压在他的肩上,无论他个人秉持着怎样的主观意愿,都没有任何退缩的空间。
这就是战争。
在这之前,凡人的意志,凡人的命运不值一提。
因为,此身即与赫姆提卡同在。
荣光者的脚步不快,也不慢,稳重如穿越万水千山的旅行者,坚定如步履蹒跚的苦行僧,在坍塌的神庙中朝着那一片死寂的空无的最中心行进着。
一分钟、两分钟、还是三分钟?
少年并未刻意记忆逝去的时间,只是一点点向着预定的目标进发,直到……再一次感受到火种的脉搏,传承自先民的秩序之血也开始了奔流,体内开始源源不断的焕发生机与活力,即便相对于现在这严重的伤势不过杯水车薪,但至少也能在很大程度随之而来的虚弱感。
但很微弱。
微弱的就像即将熄灭的火烛。
心中隐隐盘亘着一团浓郁的阴霾,然而在察觉到火种的变化后他并未提速,反倒更进一步的压慢了步伐,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更加小心也更加隐秘的遵循着血脉与直觉的引导,逼近着寂静无息的神庙中心。
火种在那里。
但敌人也在那里。
两名敌人。
出乎预料,他所熟悉的那位黑巫师阿尔弗列德并不在其中,两人中的一人是一位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有着漆黑长发以及赤色瞳仁的年轻男性,而另一人则是一名……粉雕玉彻的……小女孩?
嗯,没错,一名小女孩?
艾米再三的确认了这一点,更准确的说,是一位七至八岁的小小女孩,有若夜色般乌黑稠密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漆黑如墨的瞳仁之中写满了天真无邪,小巧精致的五官再配上一身哥特风的黑色连衣裙,漂亮的仿佛是童话故事中刚刚走出森林,不谙世事的小仙女。
不,或许用恶魔来形容更为合适。
绕过一面残破不堪的墙壁,视野豁然开阔后,少年不禁改变了先前的说辞——埃德加·高尔斯沃西此刻正被女孩踩在地上,这位神庙大祭司再无往常所见的雍容高贵,鎏金似的金色长发混杂着泥土披散在地,平日里温和俊秀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宽大厚实的白色祭司袍更是被殷红的鲜血所染红,左胸腔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女孩以纤细白皙有若玩偶的芊芊细手贯穿,已没有了任何起伏。
是死了吗?
艾米下意识的生出这样的想法,却在下一刻被自己否决。
不,或许不是那么回事,他眼神中的光芒仍未散去。
他还活着。
但即便如此,年轻的荣光者也仍未因此而高兴起来。
局势的恶劣一目了然。
少年默默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切,没有移动脚下的步伐——如果有可能,他并不会吝惜一次两次的死亡,但现在的问题是……局势已经恶劣到单凭死亡先兆根本无法挽回的地步,就算他死上一百次,两百次,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敌我实力太过悬殊。
那么……该怎么办?
罕见的,荣光者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而就在他举棋不定之际,变化突生——完美得不似人类的小小女孩猛地从赫菲斯托斯神庙大祭司的胸腔中掏出一颗尚在跃动的鲜红之物,飞溅而出的血色在接近她的瞬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排开,只有最初的少数几颗血珠才幸运的得以漏网,在女孩那稍稍欠缺血色的脸颊上留下了几点血渍。
“再见。”
从口型中,艾米辨认出了这个词汇。
几乎在同一时间,高高举起的幼小之手攥紧,然后……赤色的烟火如期绽放,只是在溅落的一瞬间被早有准备的女孩儿尽数排开,洒落了一地的鲜红。
这是真正的鲜血淋漓。
但更让少年感到惊讶的,还是这位埃德加·高尔斯沃西,也不知道他到底具备着怎样的能力,明明心脏被彻底的粉碎,脸上的痛苦也丝毫没有作为,可就算如此也仍没有死去,脸上也仍能浮现出如大孩子一般阳光爽朗的笑容。
“嗯,”稍显低长的沉吟之后,他以温和且不失宽厚的口吻说道,“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潘多拉小姐。”
他的吐字并不快,甚至能称得上很慢,即便是从未接触过唇语的艾米·尤利塞斯,都能通过模仿与比照辨认出他的语意。
“没死?”被他称为潘多拉的小小女孩没有和他多做寒暄,只是相当迷惑且可爱的偏了偏脑袋,漆黑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迷惑与好奇——好一阵子后她才回过神来,眨巴了眨巴了眼睛,“有趣。”
如同入手了期待已久新奇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