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他偷偷斜了苏如玉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个以往将她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的女人,忽然有了非常微妙的生活气息,她的形象好像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当然不一样了。”
苏如玉扭过头,盯着陆安:“嗯?”
“要是我们还都是一群猴子,每天睁开眼就是生存竞争,或是逃着躲避死亡,或是跑着带来死亡,无论是捕猎或者躲避捕猎,那么都可以这么比喻。如果我们的生活真的只是逃亡,简单得只有工作学习玩乐或者吃喝拉撒这些东西,那其实反倒就好了,就好像我们现在这样,要么逃要么不逃,要么等死要么稍后再死,接受起来完全不困难嘛!”
陆安说着摸了摸鼻子,说道:“尽管我现在确实还不想死,还想逃得越远越好。”
苏如玉听完,怔怔盯着陆安好一会儿,让陆安不禁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
苏如玉这才反应过来,答道:“没什么。”
然后,扭过头地下的瞬间,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屁孩儿”。
又静默了片刻,她才忽然出声道:“你说的不错,其实这样的类比,大多不过是许多人的自作多情罢了,哪有什么确定无疑的死亡呢!那本书上不是说了嘛,先有死才有生的,死生而非生死。什么死神啦,什么镰刀啦,都不过是史前那些人无聊的幻想罢了,怪不得那个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把这些无聊幻想都消灭了。”
那本书,不提书名,自然说的是人尽皆知的伟大先知所写的那本“星际时代”,尽管如今人们通常印象中的这本书,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是啊,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哪有机会到如今人类足迹遍布太阳系的局面呢?如果星河历前的大联合浪潮中,没有把那些玩意儿消灭的话,我们现在说不定就该向着某个幻想的形象,进行更加深层的幻想了,然后就安安静静等死就好了。”
浩渺无际的宇宙,孤寂冷漠的星际航行,极渺小的人类躯体跨越极浩瀚的宇宙距离,这样的情景往往会让身临其境的人,产生无止境的遐想与幻象。
这不仅仅是伟大先知的狂妄论断,而是在星河历前人类的原始星际航行中,发现的极普遍的现象。当时还有人做过类比,如果说人类大航海时代中考验的是人对于浩瀚海洋的认知,对于地球的认识,是人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其摧残的不过是人的身体;那么星际时代的“大航海”考验的就是人对自我的认知,人对自我内部世界的认知,摧残的是人的精神。
所以,后来星际时代的人们很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统统休眠吧!
睡一觉起来就到达目的地了,这种感觉难道不好吗?反正睡梦中人,不会有太多问题,不会怀疑,不会反问,没有任何纠缠,轻轻松松解决任何长途星际旅行的问题。毕竟,那个时候的星际旅行,动辄便以年为计量单位。
如果人们清醒着,虚掷光阴在漫长枯寂无聊的漆黑太空中,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总是会有产生怀疑的时刻,总会有问出问题的时刻;而人如果问出问题,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地动山摇,世界崩坍。
一旦动摇过后,人总会寻找寄托的。
所以,无论是在删节或者未删节的那本“星际时代”中,第一要务都是消灭——在伟大先知看来——人类迈向宇宙太空最大的绊脚石——宗教。
在大联合浪潮中,无论有再多的是是非非,有很多难以评判的功过对错,却总有一件事情是不容置疑的,这是在星际时代的“政治正确”,就是那个已经彻底消失了的名词,被两人称之为幻想、玩意儿的存在——宗教。
尽管迷雾背后的真相或许并不完全如此,但目前的人们都是这样知道的,关于那段历史。